欧行漫记 之慕尼不黑 （1）

作者：horatioo


一、“JUMP”
　　　　　　　　　　　　　　　　　
　　好不容易上了汉莎的航班，屁股一落腚便打发一个黑侍者来杯水压压惊。
　　因为用的是汉莎的免票，而最近到慕尼黑的航班又特满，朋友再三跟我解释只能先到机场再想办法了。这次行程安排的很紧，为了保证能在慕尼黑多逛一天，我和沈老弟一商量便决定赌一把了。
　　7日晚赶到浦东机场，机场内难得的清闲，三三两两的旅客分坐在候机厅内，让我们一时放松了警惕。可随着时间的接近，旅客越来越多起来，沈老弟此时已一脸的惆怅，象是中了邪一般地咬牙切齿，发了福的脸庞也开始变形。我猜他正在心里无数遍地责骂着他们不该这么准时地出现，“怎么就没人迟到呢？”这想法算不得有多光彩，可我也表示深深地赞同。我心下老大没底儿，只能遥望着CHECK-IN的方向发呆。好不容易时辰挨到，我们赶紧凑到值机柜台前听候发落。
　　柜台内那个被朋友托了关系的长发漂亮内鬼，正忙不迭地拉着机长嘀咕，不一会儿，内鬼叫我们过去跟机长会晤。机长是个有着两撇棕色胡子的高个老外，举手头足气质高雅，一看就是日耳曼民族的好儿女，可匆忙间这话我用英语说不来，无法让他知晓我此时正这样无限地景仰他，只能对他露着微笑，一边走近他一边照例默默地把以前教过我的所有英语老师的屁股通通地踹上一遍。
　　那机长倒也识相，见了仿佛就知道我们的心思，客气地听完我们的陈述，便直率地用和他那两撇胡子一样生硬的英语说道：“你们急着要去是你们的事，和我们公司无关，现在没座了，还是今日已满、明天请早地为好”！我当时就急了，适才我正巧见了他帮他儿子补票的那一幕，敢情一向严谨的德国老外也会装丫挺，这家伙也太黑了，儿子能上咱就不能上？国际礼数怎么一点都不懂，难道不想跟咱中国人民搞团结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了？想到这，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可又明知这飞机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再说也打不过他，只好仍旧一脸期盼地继续对他保持景仰，并努力跟他套瓷。
　　内鬼也面露尴尬地继续同他周旋，日耳曼人究竟是经不起中国式的太极拳，在我们的里应外合下，他又开了金口：“好吧，我拿你们没辙，算我载了，除非有别人没赶上航班，要不你们就JUMP吧，愿意吗？”这欠揍词儿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占用机组的休息座位，如果机组要休息了我们就必须让座，到楼下厕所边的小房间里待着。我还是头一回碰到这邪乎事儿，坐飞机竟然也坐出个站票来了，想想得飞13个小时呢，我迅速地和沈老弟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坚定地回答道：“no problem！”。机长也被我们的决心吓了一跳，看得出来他原想将我们一军，好让我们知难而退，可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耸耸肩应下了。
　　办完手续我们一溜小跑进了候机区，只见满屋子的旅客在等飞机，大致一看中外人士各占一半，估计是要满座了，这下我们真的要‘JUMP’了，一想到飞行时间我就不寒而栗，这13个小时不知怎么熬了。沈老弟这时反倒乐观的紧，居然还在盘算着怎么乘此机会跟空姐们勾搭，这缺心眼的算计被我狠狠地用‘JUMP’一词儿反复地念叨所打扰，他也苦笑一下后无奈地打住了。
　　吉人自有天相，就在我们要跨入机门的前10秒种，我贴身所带的护身符再次地应验了，之前一周我去四姑娘山时，那道符也神奇地在漫天飞雪后让我瞻仰了四位姑娘的全貌，并且回成都的路上护佑我们在出现大堵车情况之前顺利地通过。而眼前只见那个漂亮内鬼在通道前拦住我们欣喜地说道：“你们有座了，而且座位还挺好呢”。此刻，我真想抛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封建礼教上去紧紧地拥抱亲吻感谢她，可又怕她并不如我一般地如此有勇气想抛开，回头别再把我登机牌给撕了，故只好矜持地向她一再道谢。尽管我是彻底真诚的，可我猜，当时我看上去肯定象个日本子。
　　　　　　　　　　　　　　　　　
　　二、“give me a cup of wine，pls”
　　　　　　　　　　　　　　　　　
　　已是次日临辰1点了，飞机平稳地起飞，机舱内乘务员不停地忙碌着，确实比国内航班要尽心的多。我饿坏了迷糊着眼，边跟瞌睡虫斗争边等他们送夜宵来，不一会儿夜宵来了，还是那个黑侍者送来的，这黑哥们长的有点象‘丹泽。华盛顿’，态度也毕恭毕敬，还总爱亮出黑人独有的大白牙招牌来，煞是惹人欢喜。我便不断地叫他过来送饮料，以示对他非常的有好感。他倒也听话，丝毫没露半分不快，脸上始终保持着黑人特有的微笑，我则不断地向他道“三克油”，并每次都提高客气的级别，直到搜遍脑瓜说了感谢的最高级用词。用过饭后近3点了，我试图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必我这点出息也跟咱的衙门一样，必须填饱了才会有精神头儿。
　　可这会儿我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顺便预先倒换时差，便又唤起那黑侍者来，“give me a cup of wine，pls”我平生头一次在飞机上要了杯红酒，而动机却不太上台面——为的是喝晕了好睡。那伙计见我要了红酒，便在随后的半小时内殷勤地在我身边打转，等着我再加。我本无此打算，又在思忖给小费这破规矩航班上是否也一样地不能幸免，就没再使唤他，装傻充楞这活儿我一向使的地道。这红酒的滋味奇酸，肯定跟国内的不同，外国葡萄想来大概也不会甜，但酒劲着实厉害，才喝了一半便让我耷下脑袋了……
　　一觉醒来，抬腕看表竟已睡了7个小时，心下大喜，坐飞机这种罪又可以少受一半了。之前翻来覆去睡得浑身难受，几次想起身，可边上的温州大块头睡的死沉，我虽有胆不断给华盛顿同志添麻烦，却轻易不敢打扰亲爱同胞的春梦找挨国骂，以至于现在屁股坐的生疼。这会儿他也醒了我便起身在客舱里溜达，上上下下地来回跑了几次，也没见那黑哥们想必他下搂去睡了，用《虎口脱险》里的词儿来说那叫‘呕，怪想他的’。折腾了半天又复入座，实在无聊的很，电视里正放着蜘蛛侠二，可惜不是我爱看的。
　　又挨了一会儿，华盛顿兄台露面了，我赶紧再招呼他给来碗方便面，这伙计也许先前让我折腾了够戗，受尽了我的感谢之词却没见我往外蹦半个子儿，心中就不大情愿，装摸作样地在厨房捣持了半天后跟我说道：“抱歉，您老人家要的面已吃完了”。纯属瞎掰，刚才我还见有一箱呢，这家伙也跟机长一个路数的会装样，敢情都一个培训班出来的，真黑。我对传说中德国人的形象开始怀疑了。可没多久他又折回来了，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面，紧着跟我解释：“又找过了这是最后一碗，阁下您的运气还真不赖！”我呸，想必他是怕我投诉了。我其实也无所谓，象我这样能作得洋鬼子头头转的，也算为当年的义和团出口气了。
　　当地时间早7点，飞机平稳地在慕尼黑着了地，机舱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我听见是华盛顿同志起的头。这阵势以前也有所耳闻，可还是头一回见，国内航班着地时大伙儿都急着起身拿行李——据说是生怕丢了东西会让航空公司占便宜。而这满舱的掌声的确让人感到亲切的很，乘务员们鼓完掌，看着所有一起跟着拍巴掌的乘客们起哄，并得意地互相打趣，金发碧眼的女空姐更是唧唧喳喳地痴笑个不停，骨头看上去也不见得比我所见识的一部分上海女士重多少。可这气氛是真自然和真温馨，乘客们通过掌声既对平安到达表示了满意，也对机组的辛劳表达了感谢，与电视里肉麻的高喊口号乃至于不要脸的歌功颂德相比较，这就要真实了许多，也更让人感动。
　　下了飞机，我和沈老弟拿着随身行李找出口，刚一转弯，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这儿就象是电影《辛德勒名单》里集中营门口的检查站，只是戴绿色袖箍的看着更象是犹太人而非电影里面目可憎的纳粹。三道检查口前一溜的长队，队伍里都是华人的面孔，听前面在议论这好象是移民局新设的岗哨。可凭啥就查华人呢，难道是黄皮肤的就爱偷渡？我们就不兴来这赏脸？我向来没什么激昂的民族情感，自以为普天之下人都是一样的，因而不必盲目地宣扬自己的民族豪情来贬低他类，可这会儿的情形的确让我感到不快了，“不就TM慕尼黑嘛”我随口啐道。
　　　　　　　　　　　　　　　　　
　　三、“shanghai ，a busy city！”
　　　　　　　　　　　　　　　　　
　　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走，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俩一起上前，那移民官还算客气地招呼我们，因我还生着气就生怕对方不知道似的没跟他打招呼，凡所问的皆简短地作了回答，他反复地看我们的签证和护照，这当口我看见隔壁一排那狗日的还用小型放大镜查验别人的护照，便瞪了他一眼，却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来。可见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道程序，只要认真做了就成，并不存在什么不该有的偏见。
　　我这的移民官象是饿了一宿要入口品尝一下似的，拿着我的护照在他的高鼻子前晃悠了半天才放行，我们于是急急地出了机场直奔对面的铁路站。
　　出来前在网上查了，机场有铁路直达市区的Marien Plaza.下了月台，如同地铁车站，找了半天也没见有售票的，其他人好象也没买票。我们仍旧按国内的习惯不愿逃票，打听了多一会儿才又上搂找到了售票台。沈老弟向一个瘦小个询问去Marien Plaza的路线和票价，他神情木然地告诉我们要搭S1或S8线，然后就让我们付16欧元。真够黑的，去趟市区要这么贵，我开始怀念起成都满大街横冲直撞的廉价人力三轮了。
　　我们乖乖地交了钱，坐上了S1线，车厢内空间并不大，也跟地铁类似。后来才晓得这铁路其实就是地铁，短线的叫U线（Urban line）围绕市区运转，长线的就是我们坐的出市区的S线了。车内很空，换站上来的人也不多，每个人其实都有座位，可偏有部分群众站了十几站地儿就是不肯落座。这同上海地铁内，为抢个座位而练就一身奥运百米冲刺并加散打功夫的劲头相比，多半显得很没志气。我虽不解可也没好意思上前跟人打听究竟为何不入座，依然宠辱不惊地正襟危坐着，脸上也始终保持着团结紧张、认真活泼的表情而不知所云。
　　沈老弟为人精明且功于心计，即便他一再声称自己有二分之一的宁波血统，可我仍觉得他是个典型上海人而非典型宁波人。他平时就经常为避免被人扣上左派或右派的帽子，谨小慎微地保持走正确路线，（这点和我很不一样，我的不拘小节曾让我吃足了苦头，可老也不能端正态度彻底改正，其实我也不愿改。）为确定走的路线继续一贯正确，沈老弟又向对面坐着的一位当地大眼睛老乡进行咨询。
　　说那是位老乡，是因为我总爱以貌取人，那大眼睛的家伙衣着简陋，灰色漂白的派克里竟裹着一件蓝布中山装，好象也有日子没洗了，门襟处还留着污渍，牛仔裤下懒散地趿着一双破旧布鞋。这行头在国内也是老乡的打扮，即便已在国外我也一视同仁，不肯不讲原则地抬爱他。大眼睛老乡明白我们用意后起身来到车厢内的指示牌前，并让我们跟他过去看个分明，他用流利的英语向我们说明了我们所处的位置、车行的方向、Marien Plaza在哪里等等，也不管我们需不需要，我估摸着他一口气把地铁相关的所有情况都作了一遍介绍，大部分内容我虽没听清，可中间那句他下车后第三站我们就该下车倒是听得真切，便不管他再往下说什么只一味地用力点头，最后向他表示了万分的感谢，三人这才重又落座。他出人意料的热情劲儿让我们受宠若惊之余深为赞叹，这才找到一点传说中的德国式优秀品质。见我们叽里咕噜地一通上海腔，那老乡又探身问我们打哪儿来，我脱口而出：“上海”，并思索着东方明珠那傻玩意儿的英语叫名以备应付，不曾想他却来了句：“哦，我三周前刚打上海回来，shanghai，en，a busy city”！随后就跟我们聊起了在上海做生意的事儿来。
　　‘地球村’这是我当时脑海中出现的头一个词儿，看来世界真是变的小了，小时侯要在火车车厢里遇到个北方汉子说他去过上海，我就会抽风似的跟他摆活半天攀亲戚，现在这种冲动自然是没了，可还是会感到一丝亲切。现如今，全球化的时代脉动已深深触及着官方的神经，但仍有不少有识之士在极力地反对和申讨，我虽不懂应为此而欢欣还是忧虑，可在异乡能有个老外这么随口地跟我提提家乡，听着还是怪舒坦的。
　　正胡思乱想间，大眼睛老乡起身要下车了，我们依恋地挥手跟他道别，他冲我们眨眨眼道：“旅途愉快”，匆匆转身下了车。